贵州瓮安事件始末

2015-10-07 来源:网络整理 责任编辑:法治中国 点击:

  本刊记者/吴伟

  这起震惊全国的群体性事件,其中有些问题还在调查中

  贵州,气候温润潮湿,是与四川、湖南齐名的著名辣椒产地。瓮安县,地处黔中腹地,总人口43万,年产鲜辣椒3 .8万吨,如果全部内销,县里每人每顿要吃一两半。

  瓮安人遭到伤害时,性烈,如剁碎的辣椒。

  当17岁女孩李树芬的尸体被从瓮安县西门河打捞上来时,已是2008年6月22日的凌晨3点多。此时,距她落 水的时间已过了3个多钟头。

  那一刻没人料到,这位瓮安三中初二(6)班女生的离奇死亡,在其亲属不屈不饶的执著下会演变为一场大规模群体 性事件而震惊全国。

  怒火熔城

  6月28日周末,瓮安的街头行人比往常更多。这一天是李树芬走后的“头七”。

  根据黔南州气象台发布的天气情况,当日瓮安天气为晴间多云。

  下午4点,一只奇怪的游行队伍打着白布横幅、标语穿县而过。这300余人里面,大部分是13、14岁的少年, 其他成年人看起来像是家长。

  他们是前来为李树芬的死因“讨说法”的。少年多半是她的同学们。

  游行队伍从停尸地点西门河大堰桥边出发进城“喊冤”,途经县委县政府,折回了县公安局的大楼。尾随围观的瓮安 人越来越多。

  瓮安县公安局当时仅有的40余名警力赶紧在办公楼大厅内组成了人墙,防止游行队伍冲入大楼内。

  下午4点半,学生们的愤怒情绪并未得到缓解,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伴随着口号,游行人群开始向警方投掷矿泉水 瓶和泥块。32岁的瓮安县民警王健康称,那会儿“我们受到的冲击越来越强”。他及他的同事们开始觉得有点吃紧。

  泥块在贵州这个时常阴雨连绵的丘陵省区实在常见。王健康看到有人向停在公安局门前的汽车投掷了燃烧瓶(矿泉水 瓶里注满汽油后点燃),一时燃起熊熊大火。

  “热兵器”的出现彻底击垮了这条脆弱的警戒线,警方被迫向公安局大楼内转移。

  人群也迅速跟进。几分钟后,一群人抬起停在公安局门口的一辆外地牌照皮卡车,扔到公安局一楼大厅里,然后用汽 油点燃。整个大厅内浓烟滚滚,警方被迫退上二楼。

  大厅防线宣告失守。

  “冷兵器”也进一步升级。王健康回忆,人群里“有人提着砍刀和斧头冲了上来”。他们又被迫向三楼撤退。

  不能再退了。瓮安县公安局大楼的三楼,是“枪库”重地,“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王健康被上级下了死命令 ,誓死守住三楼。

  失守的一、二楼内,文件、办公桌被人点燃,浓烟和大火包裹了整个公安局大楼。王健康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 我们赶紧脱下衣服蘸上清水,蒙在脸上抵挡浓烟和炙热。”

  三楼的玻璃被打碎了,王健康透过窗户里往下看,有人从街上小店里买来礼花,对着大楼燃放。

  有人抬来液化气等点火焚烧,有人从一楼冲到五楼,翻抽屉、砸柜子、摔电脑,有人乘机把电脑主机和荧屏等物品抢 了出来,有人在政府大院当场打开车库,将车推出来焚烧,然后烧县委大楼。

  贵州省公安厅发言人王兴正在7月1日的新闻通报会上称,在将近7个小时的骚乱中,共造成县委大楼、县政府办公 大楼104间办公室被烧毁,县公安局办公大楼47间办公室、4间门面被烧毁,刑侦大楼14间办公室被砸坏,42台交通 工具被毁,被抢走办公电脑数十台。骚乱共造成150余人受伤,大部分为轻微伤,无人员死亡。

  瓮安县公安局后勤装备财务科科长陈勇说:“全县43万人口的户籍资料被全部烧光,一张纸都没有剩。”

  瓮安县政府办公大楼受损非常严重,已不能正常办公。三层楼高的县委大楼位于政府大楼的后面,建于上世纪50年 代,砖木结构,经历这次事件后只剩下几堵光秃秃的墙体。

  在瓮安到底发生过什么?

  6·28瓮安事件发生后,大量的现场图片和各种版本的“事件原因”通过民间渠道向网络发布,全中国都在问:在 瓮安到底发生过什么?

  6月29日,新华社对瓮安事件发出一条308字的消息,认定这是一起“围攻政府部门的打砸烧事件”。

  7月1日晚7时40分,贵州省政府、省公安厅和黔南州政府在贵阳通过新闻发布会的形式通报了这一起“严重打砸 抢烧突发性事件”的调查结果,并驳斥了网上四种盛行的传言。

  传言一:今年高考,李树芬后面有个女考生,问她要答案,不给。6月21日晚上她被那个女生叫出去,被那女生找 的几个社会人渣把她先奸后杀,尸体抛在瓮安县城西门河新桥下。

  李树芬今年17岁,初二,不可能参加高考。

  贵州省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这样的。

  “2008年6月21日20时许,李树芬与女友王某一起邀约出去玩,同李树芬的男朋友陈某及陈的朋友刘某等吃 过晚饭后,步行到西门河边大堰桥处闲谈。李树芬在与刘某闲谈时,突然说:‘跳河死了算了,如果死不成就好好活下去’。 刘见状急忙拉住李树芬,制止其跳河行为。约十分钟后,陈某提出要先离开,当陈走后,刘见李树芬心情平静下来,便开始在 桥上做俯卧撑。当刘做到第三个俯卧撑的时候,听到李树芬大声说‘我走了’,便跳下河中。刘见状立即跳下河去救李树芬。 王某急忙打电话给陈某,并大声呼叫救人。陈立即返回河边,跳下河中帮忙施救,陈见刘已体力不支,便用力先将刘拉回岸上 。王某、刘某随即报警,并打电话通知了李树芬的哥哥李树勇(瓮安县二中高三毕业生)。”

  都匀市公安局法医王代兴说:“6月25日对李树芬尸体进行检验,鉴定其死亡原因。经检验死者系生前溺水窒息死 亡,生前未发现有性行为。提取阴道分泌物,未检出精斑。”

  法医鉴定在死者家属的坚持下做了三次。前两次是县、市里面的法医,家属不认。第三次是7月2日,由贵州省派出 的法医鉴定专家组,在李家门口对李树芬进行了现场尸检。

  尸检大约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法医专家对遗体体表、胸腔、头颅、阴部等进行了全面检验,并提取了部分内脏组织进 行生化和理化检验。

  数十名乡亲在两三米外默默见证了整个过程。

  7月3日,在贵州省委的例行情况汇报会上,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宣布检验结果依旧是:李树芬系溺水死亡。

  7月2日下午5时许,李树芬的遗体在官方和警察的护送下已在老家下葬。

  传言二:李树芬的叔叔李秀忠在与警方发生争执后,被公安唆使黑社会毒打致死。她姑姑也被打成重伤,脸部破相。 被害人的叔叔、爷爷、奶奶被打住院抢救,妈妈说话含糊,已失去理智,婶婶被剪去头发关押到派出所。

  李秀忠没有死,他躺在瓮安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嚷嚷:“我哪里死啦?”

  6月25日,当李秀忠被110民警抬到医院后,经检查:疑似轻微脑震荡,头皮损伤,胸部、腹部软组织损伤。

  他在病床上接受《贵州都市报》采访时回忆:“尸体捞上岸后,县公安局通知我到派出所了解情况。我走进民警张明 的办公室,他正在办案,很不耐烦地大声呵斥我‘你搞哪样?’因侄女刚亡,我没好气地随口回答‘来玩的’。张明大喝:‘ 滚出去!’就赶过来推我,发生了冲突。后来,教育局叫我到局里了解冲突情况。从局里出来后,走到保险公司门口,被6个 不明身份的人冲出来暴打一顿。”

  李秀忠说,未接待好“来玩的”他的民警张明遭到了停职15天的处罚。

  当事人张明说:“到下午五六点钟周局长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李秀忠被打了,叫我去局里。领导问是不是我的亲戚 或朋友打的,我说我不晓得。我当天晚上问了我的很多亲戚、朋友,他们都说不知道。后来局领导怕我和他正面接触,叫我在 家里面休息。”

  贵州省说,瓮安县公安局对李秀忠这次蹊跷的被袭案已成立专案组开展调查。

  此外,瓮安县公安局副局长周国祥否认了死者爷爷奶奶被打伤,死者婶婶被剃掉头发,关在公安局的传言。

  传言三:“元凶”是当地干部的亲属,公安局只拘留了5个小时就将其放了。

  被指认为“元凶”的有三个:16岁的王娇被认为是县委书记的亲侄女,或是副县长的孩子,18岁的刘言超和21 岁的陈光权传说与当地派出所的所长有亲戚关系。

  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州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罗毅在7月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声称:“经我们了解,县委书记王勤不 是瓮安本地人,夫妇二人在瓮安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经公安机关调查,事发时和死者一起玩耍的陈某、刘某、王某,三人父母 均在农村务农,因此上述说法不存在。”

  贵州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周全富公布了事件三位当事人的身份。

  陈光权,男,1987年6月出生,汉族,瓮安县草塘镇那乡村岩门组人,在瓮安县纸厂打工。其父母均为瓮安县草 塘镇那乡村岩门组村民。

  刘言超,男,1990年1月出生,汉族,与陈光权为同村人,现在瓮安县纸厂打工。其父母均为瓮安县草塘镇那乡 村岩门组村民。

  王娇,女,1992年7月出生,汉族,瓮安县三中初二年级学生。其父母均为瓮安县天文镇贾家坡村贾家坡组村民 。

  当事人刘言超说:“后来我们3个人都被带到派出所。”他们很快就被允许离开,但被要求“不要走远,可能会随时 找你们”。

  传言四:瓮安县公安局县要给家属2万块钱私了,强制性要掩埋尸体,并曾多次抢夺尸体,企图破坏现场掩盖事实。

  瓮安县主管公安的副县长肖松作担保:“自2006年开始分管公安工作至今,从未发生过公安机关硬抢尸体破坏现 场的情况,据我了解,过去未发生过,根本就没有。”

  6月25日晚,县公安局曾组织李树芬家属与王娇小叔王仕刚等在雍阳镇政府协商,王仕刚等提出三人各补助李树芬 家里3000元钱,由李家自行将其安埋,李秀华不同意。

  由于对李树芬的真实死因存在争议,李家将女儿遗体一直停放在事发地点县城西门河大堰桥边。

  谁该为瓮安事件“跳水”

  两个“县太爷”在7月4日丢掉了“乌纱帽”。瓮安县县委书记王勤、县长王海平被贵州省委和黔南州委免职。

  他们并非仅有的“责任人”。此前,瓮安县公安局原政委罗来平和局长申贵荣已被免职。

  瓮安事件之后,贵州省委书记石宗源三次向百姓鞠躬道歉。石宗源说,造成这些人“下台”的原因,直接导火索是女 中学生的死因争议,但“背后深层次原因”是当地在矿产资源开发、移民安置、建筑拆迁等工作中,侵犯群众利益的事情屡有 发生。

  在处置这些矛盾纠纷和群体事件过程中,一些当地干部被指随意动用警力,并且作风粗暴、工作方法简单。

  “他们工作不作为、不到位,一出事,就把公安机关推上第一线,群众意见很大,不但导致干群关系紧张,而且促使 警民关系紧张。”

  关于瓮安事件的外部原因,石宗源认为:“这是一起起因简单,但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员煽动利用,甚至是黑恶势力 直接插手参与,公然向党委、政府挑衅的群体性事件。”

  在贵州省随后的一系列声明中,黑社会组织均被称为是导致事件暴力升级的罪魁祸首。

  在相关报道中,事件目击者彭兴贵声称他看到有人拿哨子组织人群冲击大楼:“他们总是吹长哨时进攻,吹短哨时后 退。”

  截至7月4日17时,瓮安事件专案组共查获涉案人员116人,通过查获涉案人员的供述,目前共排查出涉案人员 共计249名。

  一些本地帮派如“玉山帮”、“鸡家帮”被“从辣椒罐子里刨了出来”,成为现在中国最知名的“黑社会帮派”。

  “有的领导干部和公安民警长期以来失职渎职,对黑恶势力及严重刑事犯罪、群众反映的治安热点问题重视不够、打 击不力,刑事发案率高、破案率低,导致社会治安不好,群众对此反应十分强烈。”

  来自中国广播网的消息,打击黑社会组织将成为未来四个月黔南州的工作重点。

  黔南州州委书记吴廷述要求政法部门务必做到“有黑除黑、无黑除恶、无恶除邪、无邪治乱”,要求“在一个月内必 须打出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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